
邓老师本是师范毕业生,后来转到小学任教。在我村里的小学,也教过一年。当时学校挑了几个男女学生,排练现代京剧《沙家浜》选场《智斗》。戏排得很出彩,久演不衰。我问过邓老师,听说导演是您?他道,不敢贪功。导演是外边请来的,但我参与了此事,有点小贡献。
我辗转谋生,此后很少见到邓老师。只是耳闻他回到了老家那个镇子,待过几所学校,后边是在他村里的小学当校长,直至退休。好多年前,我第一次进他的村子,去小学里访他。我们一道回忆当年那段生活,当然就提到了那面锣。师生两个边说边乐,旁听的人也觉有些趣味。
大前年,邓老师来市里,打电话告诉了我。我告诉他,正重做装修,屋子乱糟糟,不好意思请他来家。老师说,不要紧,能见见面就好。晚上,一个熟人陪着他来了。我说,哎呀,真对不起,连个像样的座位也没有。他道,莫要紧,莫要紧的。好些年没见,他早已退休,头发花白,面相始皱,但体格壮实,中气响亮。临别,我送了刚出版的一册小集子给他。说,不像样的东西,您老多批评了。里头写到了您,写到了您找锣的事。他道,这样的事,竟上了书?
市委机关一位姓杨的年轻人,前些年下乡挂职,到了我老师那个村,一待三年。邓老师与他都喜欢打乒乓球,没有标准的球桌,邓老师掏腰包,做了一张球桌,两人时常一起拼杀,球艺因此大进。他俩一同跑市里县里,争取资金,用于村子的公路硬化。某日,在小杨的一个朋友处,主人笑对小杨,你喝一杯白酒,我捐一百元钱。小杨酒量一般,邓老师两眼放光,捋捋衣袖,说,我帮他喝!两人一共喝下了上十杯白酒。事后,真就一杯一百元。
小杨在村里,邓老师多了一个伴,日子过得更加有滋味。两人一得空,就上乒乓球台。球技相当,棋逢对手,你输我赢,我赢你输,如此,两人心里乐乎。某天,我去到村里,他俩邀我一较球技。小杨起初以为赢我不在话下,结果,三局下来,他败北了。邓老师有点吃惊,接着上阵,与我过招,结果,亦是输我。他们两人都有些愣愣,挺不信服,继而挥拍笑道,不打了不打了,喝茶去!
小杨回到机关几年了,常回村里看看,会会老熟人,饮几杯小酒。去年冬,小杨对我说,你的老师希望咱俩一起去村里走一走。我说,好呀。便约好于一个周末,驱车而去。
一伙人欢欢喜喜在村子里闹了一个下午。老师家里满墙挂着乐器,有一把二胡还是他自制的。仔细地瞧,工艺挺精致,开弓拉弦,音质上佳。师生俩趁着微醺的酒意,你拉我弹,摇头晃脑、颠来倒去地合奏了好一阵“十番”曲子。那天他说,今天是村里请你们,下次我来安排伙食。我说,老师厚待了,不敢领受的。
今年春的一天,小杨来电话说,你老师发邀请了,我们一起去。我回说,家里有事,可能去不了,下回吧。小杨说,他一片诚意,确定了,不好改期。
惴惴的,又欣欣的,一帮人就去了。到了那里,成系列的美食正接连从灶间递出来,热气喷喷。尤其是那狗肉,颤颤墩墩,诱人极了。这一带乡民,煮狗肉是拿手好戏,扬名甚远。我连嚼几大块,满嘴妙香。我问老师,这节气吃狗肉,适合吗?他道,有煎好的鱼腥草汤配着煮,吃了不热的。
席间,我们又叙起旧事,那遥远的“锣声”,再次响起。
餐毕,我与老师在小溪边散步。他说,上回你来时拍的照片,能否挑几张帮我洗出来,寄我存念。
我的心里,腾的一下。我道,对不起老师,疏忽了,惭愧。
回家后,急翻留存资料。结果,因前些时电脑出过故障,那些照片丢失了。
我自责着,打电话给老师,实情相告,并说,这回照的,马上洗,立即寄。
照片寄出后,我与老师联系了两次。第二次,他说,刚刚上午收到了。形象光辉,好!
我是上世纪60年代末读的初中,做邓老师的学生已是四十多年了。后来的相见,也就这么几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