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福建省屏南县寿山降龙村,原名横垄。韩氏先祖财什公精通堪舆之术,见横垄“东有罗星绣党,南有石响钟堂,西有守口之龟,北有三矜之岫”,在1458年率众从寿山前墘洋尾迁来此地。降龙村北面三矜山有千亩风水林,南向有一条深壑溪流与由东向西的车带溪流交汇, 村落依山就势,整个建筑格局形似凤凰展翅,村尾处有一方风水鉴池。
降龙村古民居保存完整,多为二层木结构的明清民房,外墙为结实的夯土,墙头是翘角飞檐的马鞍墙,坚固的封火墙。门楣上多刻有额匾。纵览整个村落,民房层层叠落井然有序,巷弄纵横交错四通八达。
村中贯穿一条旧日商业街,保留客栈、药材店、商行、花店、豆腐店的旧址。这条街是以往通往前墘的古道,见证了当年商业的繁华。
降龙村历史悠久,保存着灿烂的古民居文化。
先从韩步衢宅说起,韩步衢是清中期贡生,降龙祠堂里立有刻“贡生韩步衢”字样的旗杆石。韩步衢以染料生意起家,生意越做越大,在周宁、宁德都开店铺。他还广置田地屯粮收租。他先后盖了五座古宅,里坊相连,互相通达。其中一座老宅,大门对联是“圣恩天广大,文治日精华”,门前是通道,两头各有一个厚重的门。外门抬头牌匾上篆刻了“景星庆云”四字,中间按个八卦图案,寄寓吉祥气象。老宅对面是打石楼,往左边走上不远到碾米楼,中间隔着炮楼,附近还有个粮仓。韩步衢宅与打石楼、碾米楼、炮台、粮仓、晒谷场连成一体,可谓财大气粗。

韩步衢盖的五座古宅中最精美的一座,建于清道光年间,其门墩雕刻花鸟鹿鹤龙凤图案,大门两侧刻着两副对联,里层是“圣恩天广大,文治日精华”,外层为“望重图麟阁,文誇造凤楼”。打开大门,进入一个荒凉清幽的院落,天井生野草,台阶爬青苔。古宅虽然遭受时代风波、岁月剥蚀、人为破损,依然能辨认出一个古雅世家。回廊、正厅、阁楼的梁柱均用斗拱雀替,雕梁画栋;右侧正房花格子木窗棂,精雕细镂,上刻对联“雪消池馆初春后,人倚阑干欲暮时”,借宋代吕本中《春日即事》诗把厢房主人春日慵懒的意态尽然托出。宅院砖雕木刻比比皆是,每一个柱基石,也雕刻精美图案,可以想象屋主昔日生活的精致与讲究。
养蜂人家古宅,是一座别具风味的老宅。其宅门外有小院,外墙头摆着盆花,门庭古朴,门上牌匾,隐约可识“锡尔繁禧”四个字。“锡尔繁禧”是铜钱上刻的吉利语,意思是赐予多福多禄。在这家大厅墙壁上,挂着木工工具:刨刀、锯子、量尺、墨斗,斧头等。特别是墨斗,镀了金龙的图案,据说是从清代贡生韩步衢手中传承下来的。古老的木工手艺正好用来做蜂箱。院子角落、阁楼摆满蜂箱。这一家清朝出过秀才,也属书香人家;昔日翰墨飘香,今日嗡嗡舞蜂,让人深感世事变迁。
乡贤韩步衢在降龙村虎头山上盖了一座三进大宅子,在宅子旁边又盖了书院,黑瓦飞檐,风格古朴。从宅子边门进去,见到一个院子,书院大门上锁,透过幽暗的缝隙,仿佛依然能看到长须儒者走动,听到童子读四书五经的朗朗书声。
从老宅大门进去,墙头泥塑精美,中有小舟靠岸、亭子古木、荷锄老者,牛背吹笛的牧童,刻画清晰,栩栩如生,我像亲身步入陶渊明的《桃花源记》。屋后竹林清幽,草色袭人。书院旧时与晒谷场、碾米楼、炮台、粮仓连为一体,书院下面的菜地原先是晒谷场,碾米楼也在附近,书院背后设有炮台,可以清晰地看到土墙上的炮孔。
降龙村韩氏祖先,置田收租,经商致富之余,从不忘儒学传家,诗书继世。降龙村历代贡生、监生、儒林郎、秀才等多达几十人,村民舞文弄墨蔚然成风,不能不说书院教化之功。屏南中学第一任校长,就是降龙书院的高材生。乾隆年间教书先生韩家通,为爱独身传为美谈。清代韩步云、韩冠默、韩世明等才高八斗,风流俊杰。降龙村山水极佳,流泉飞瀑,巉岩奇峰、石林洞穴,古有降龙八景:金龟把口、石马临溪、眠牛倒地、猛虎跳墙、龙藏双井、凤舞孤峰、石响钟堂、星罗绣墩;降龙文人经常流连山水、登高作赋、临流致咏,村中留下他们的许多墨宝。
龙潭溪绕降龙村而过,相传溪中隐栖龙王、龙母,适时播撒甘霖,造福黎庶,乡亲们亲切地称之为“甘漈龙”。韩步云留下一首《龙藏双井》:“一溪双井水清涟,隐伏蛟龙对侍眠\上下波迴深莫测,高低云起气相连\远翻浪势层层动,遥映珠光两两圆\从此飞腾霄汉上,甘霖好雨散遥天”。诗以饱满情感丰富的想象,对双龙腾云起浪撒甘霖作了逼真的描绘,写得文采飞扬、大气磅礴。
降龙村民风淳朴,人才辈出。降龙先祖财什公淡泊名利、勤俭持己,嘱令他的子孙恪守诗礼、传承儒学,身体力行养成降龙村淳厚的民风。《韩氏宗谱》里家规族训有十二条,其中“敦孝悌”“行忠恕”“崇信义”“修礼让”几条都是儒家教义,从“隆学校”“重农桑”“训子女”等几条可以看出降龙村耕读之风自古盛行。
降龙韩氏宗祠由二世祖善八公始建于明弘治年间,是全村的祭祀场所。宗祠朴素厚重,从大门进来,头顶的阁楼是个古戏台,从戏台的窗前望出去,气象极佳。正面叫“马啸坮”,山的背面马头活灵活现,右边是虎头山,后面三衿山有龙潭龙脊。祠堂中间立着古老的旗杆石,旗杆竖起昔日的荣耀,祠堂收藏了诸多文魁牌匾。祠堂正面是三开间,左手供奉陈靖姑像,右手供奉摩尼光佛,中间供奉韩氏祖先。
韩氏宗祠藏着个神秘的故事。先祖盖祠堂时挖出一口红漆棺椁,当时普通人家丧葬均火化,这口棺材的主人必有不俗身份。村民把它搬出去,放在祠堂外的空地上。天降大雨,大家躲了,那口棺材据说沉入地下,人们在那个地方盖了个亭子,叫“龙亭”。从祠堂挖出来神秘棺木,村民心里害怕,不敢让人知道此事。故而编了个沉棺故事掩人耳目。这个身份尊贵的神秘人物据说是建文帝。
降龙村村民口口相传建文帝避难深山的传说,《韩氏宗谱》也记载了一个皇帝崆的传说:朱允炆带着二十多个亲信,逃到闽东深山。大家帮他找了寿山溪柄村的一个养鸭女,作为娘娘。溪柄村迅速兴旺(现今存有大厅坵、马栏坵、绸缎店遗物)。明成祖知道后就派兵来闽剿杀,溪柄村和附近十八个村庄都被毁灭。建文帝逃到了溪柄村横垄后山的岩洞,后就隐居在此。有个姓彭的亲信在山下买地(后人取名彭家地),暗中供给皇帝生活。该岩洞就叫“皇帝崆”,该皇帝被敬为土主,列神位为明王,世代供奉。
村长说祠堂后边有一条隐秘的道路,直通后山的岩洞。此人可能是建文帝,建文帝在闽东避难说法广为流传。村民代代口口相传,不会只是空穴来风。但不见棺木,也没有史书依据,无从考证。我想村名为什么改为“降龙”,也许与这些个故事有关。
降龙村民宅几乎家家户户都张贴神榜,以明王为土主,村中有三尊摩尼光佛木雕像。每到正月初五的佛生日,村里就在祠堂进行祭祀,举行摔跤比赛,驱邪消灾。如今摔跤赛改为热闹非凡的烧香、放鞭炮。
祠堂请戏班唱戏,先要演木偶戏,从上辈流传下来一种说法:木偶戏没有开场,其他戏不敢响锣。村里小孩“过关”、老人“做大夜”,都要请木偶戏班做戏以祈求驱邪避鬼、亲人安康、家族兴旺。
降龙村中现有三尊木刻摩尼光佛像,分别由三个村民保管。只在每年正月初五,佛的生日那天,供奉于祠堂。其一像西域陀僧,耳垂大而下坠,隆鼻丰颊,宽袖僧服。其一束发,巾带飘逸,胸襟打结,面部饱满,端庄慈爱。
摩尼光佛来历《韩氏宗谱》有记载:先祖德斌公于乾隆年间在闽清一带经商,一次船载货物回乡,见下游三个神童坐在一根木头上玩水,先祖向天祷告,若是神灵请到我村作神主,为一方黎庶消灾难保平安。祷毕木头逆水而上,飘到船边停下。先祖即带回乡请雕刻师把木头刻成三个佛像,尊称“摩尼光佛灵相尊公”。因为从闽清江中请来,所以又叫“闽清佛”。这是记载摩尼光佛来历的重要文献。神童戏水,木头逆流,这说法与神灵托梦一样都是虚幻的。韩氏祖先为何这么说,也许是隐讳,不敢让人知道佛真正的来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