闽都在线 牛吃麦 漫谈福州西河

漫谈福州西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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鹿溪

清代林枫的《榕城考古略》中载:“西水关在西门迤南,引洪塘江潮,自西河口亦三十六曲而入,凡百货之由洪江入城者,咸由之。”洪塘地名今尚存,洪塘江应指闽江。古人开河不刻意取直,根据地形地质因势利导,三十六曲可能是概数,用以形容河道蜿蜒曲折。

一个偶然的机会,我看到一份1962年版福州市地图,清晰的黑体字“西河”跃入视线,我如获至宝。以西禅寺为坐标,西河口位于西禅寺西部偏南,接近凤湖。闽江水进入西河口以后,分两个河道,向上的一路在西禅寺止步,并没有向西湖方向延伸,这一点出乎我的意料。河道南下的一路经过凤湖、祥坂、长汀,汇入白马河。显而易见,1962年的西河与《榕城考古略》中记载的不同,也不同于今日新西河。新西河河口位于西禅寺西部偏北,靠近洪山桥。

旧西河不存在了,才开凿新西河,新西河开凿于20世纪70年代。福州城市建设对河湖的存废不无影响,但河的名字并没有从福州人的生活中退场,比如今天的虎节路就是当年的虎节河。

我最近一次沿着西河路行走,恰逢福州大学怡山校区2025年新生入学季。西河路墙面的二十四节气彩绘缤纷艳丽,与西河水相伴寒来暑往。我有意放缓脚步,感受着这份难得的宁静。

怡山校区原是福大老校区,旁边的怡山文创园曾是福大机械厂。我在一个春夏之交的周末来过这里,锈迹斑斑的老机床,高耸的烟囱上爬满绿藤,老厂房与新青年,工业风与文艺风,经由视觉带来的心理感知,迎着朗畅的河风慢慢沉淀,怀旧是时光的留痕。太阳从东走到了西,夕阳洒落在红砖房的窗台上,一段往事的回忆在西河两岸弥散开来。

三十年前,我在仓山首山路一所学校读书的时候,周末时间常约上几位老乡到兄弟学校串门,福州大学是我印象深刻的一所大学。拥挤的公交车晃晃悠悠地越过闽江,当明亮澄澈的西河奔赴眼前,老乡告诉我,前面不远处就到北门了。

跟壮阔的闽江相比,西河显得格外袖珍旖旎,我的目光沿着河道投向福大校园的辽阔上空。福大的老乡早早就在北门口等候,带着我们进入校园,一起走过漫长的林荫道,一阵阵清新的气息扑面而来,清脆的鸟鸣声萦绕左右,如果足够细心,也许可以找到法国作曲家梅西安《鸟鸣集》的原型。我们在校园里绕了一圈,然后到宿舍里聊天。接近午餐时间,我们再次走过漫长的林荫道,到食堂就餐,清脆的鸟鸣声萦绕左右。一荤两素,加上一碗汤,吃得很简单,聊得很尽兴,乡情是最好的佐料。

太阳落下来,明天还会升起,人到中年,却不能重获青春。走出怡山校区,我望着那滚动向前的西河,流速稳健,夜色之下的河面沉碧,如翡翠一般的高贵气质,我一时忘记身边熙熙攘攘的车流和人群。

内河水系犹如城市血管,本身没有造水功能,保持水体的健康品质需要借助外来水资源的疏浚。我惊奇地发现,西河水的源头竟然是闽江源。闽江年均水流量比黄河、钱塘江多,从位于三明建宁县均口镇台田溪的闽江源出发,连绵奔腾到福州段。引闽江水入新西河是接续旧西河生命的需要,是福州城市建设发展的必然。强大的水体穿过江滨西大道、工业路、西二环中路,涌向大庆河、陆庄河,汇聚白马河,为鼓楼台江内河水系输送新鲜水脉。流水不腐,流动的河体为两岸吹送新风味。在内河环绕的福州城,这道流动的风景,对于每天在河边来来往往的行人早已经习以为常。

在机械化程度低下的年代,开河依赖的是旷日持久的人工接力。福大推崇以张孤梅、卢嘉锡和魏可镁为代表的创业、治学、奉献三种精神。张孤梅无疑是最富有传奇色彩的人物。对于从小读着英雄故事长大的我们这代人来说,张孤梅的生平可以是一部好小说、好电影。张孤梅生于1910年,广东梅县人,从1933年开始参加革命,入团入党,转战南北,经历过抗日战争、解放战争,参加过抗美援朝。脱下戎装的张孤梅在福建筹办福州大学之际,迎来人生一次角色的转换。从战争时期走进和平年代,从指战员成为教育管理者,张孤梅进入另一种奋斗者的赛道。我站在已经入秋的西河畔,回望1969年那个严寒年代,张孤梅如蜡炬一般燃尽最后一滴泪,如一株高洁不孤的梅,在暴风雨中抗争,犹如画家王冕笔下的墨梅,铁干琼枝,只留清气满乾坤。

这使我油然地想起清代福州四大书院之首的鳌峰书院。两百年的书院历史里,精神领袖群贤毕至,其中有我仰望的蔡壁、蔡世远父子,有入祀二十三子祠的“一代完人”黄道周。说起担任鳌峰书院首任、第二任山长的蔡氏父子,不得不提及蔡壁的父亲蔡而熤。蔡而熤师从晚明思想家黄道周,清康熙十三年(1674),蔡而熤为逃避靖南王耿精忠叛乱,举家从漳浦县城西湖村迁居下布隐居。蔡而熤在下布创办梁麓书院,教育家族子弟,倾心传播黄道周生平的事功绩业、学问思想,为蔡壁、蔡世远在鳌峰书院传播道周精神埋下了伏笔。直至乾隆十七年(1752),巡抚陈宏谋扩建鳌峰书院,黄道周入祀二十三子祠。道光二年(1822)至道光十二年(1832)的11年间,担任鳌峰书院山长的经学名家陈寿祺不余遗力编著《黄漳浦集》,并非偶然之事。对于在陈寿祺门下求学7年的林则徐来说,“苟利国家生死以,岂因祸福避趋之”的精神品格更非无源之水、无本之木。

精神是人生的航标,流水有自己的方向,无论过眼多少繁华,河水依然笃定前行,水终究能抵达远方。流水有自己的定力,无论谁把石子投入水中,河水轻轻地回应一声,溅起一朵水花,头也不回地奔赴前进。

非宁静无以致远。我瞧着这静静的西河,晨光透过两岸茂密的榕树播撒河面,榕树尽情地向上生长,枝干在河道上空交会,交织成一个绿色穹庐。垂髯披拂着水面,偶然的露珠滴落脸庞,感觉无上清凉。此刻的西河渐渐舒醒,河体在榕树和阳光的影子下摇荡,看近处的粉绿,看远处的橙黄,小桥隐现其间,清新恬淡的画面,唯有莫奈的《印象·日出》可与之媲美。河岸上散步的,晨练的,早读的,垂钓的,遛娃的,在快节奏的繁华都市中呈现不同的生命状态。两只有金黄色茸毛的小狗翘着尾巴,瞪大双眼,在一旁好奇地看着我这个不速之客。

从西河口一路向东,我在巡河之旅中邂逅闽派文艺坐标。芳华剧院尹派旧曲新唱,晚报副刊“兰花圃”香泽文坛,省画院青年美展的青春墨彩华章,福建人艺《过海》演绎传奇……青春一代的文艺新星在西河两岸登场,在西河两岸成长,走出校园,走向社会,青春与西河的水一起飞扬流淌。

西河的两端,连着教育和文艺的殿堂,历史人文与新兴文艺交织,如铺陈在福州锦绣文艺花圃里的繁花,如一颗颗镶嵌在西河上的明珠,连缀成一条西河文化走廊。回首我学艺的经历,一起学艺的朋友很多,眼见科班毕业的无数人,有的人学着学着就放弃梦想、转移方向,真正入门道、登堂入室的人很少。有坚持,就会有收获。有青春就有理想,梦想化为现实,靠的是双脚紧贴着这片土地,生命不息,笔耕不辍,奋斗不止。

“苟日新,日日新,又日新。”新西河接续旧西河的使命,我在朝晖夕阴、潮起潮落中感受西河青春勃发的生命力。河流的远方有多远,只有河流知道。大家都想成为高山,而我可以是一条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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