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罗锦生
福州晋安区一山形似大象而获“象山”之名,崇福寺就坐落在象山的“象鼻”下。
“象”与“祥”谐音,故而大象寓意着吉祥。得此加持,崇福寺更是名声在外。几次欲前往,均因突遭俗务“插队”而作罢。清明前的一日上午,终于走进了崇福寺。
一提到山,往往有遥远、陡峭、高大的感觉,但象山并不远。这不远不仅是路程距离事实,还有参照证明——一幢幢商品房已经“种”到寺旁了。
崇福寺除了供信众烧香许愿祈福外,还是省佛学院女众部,兼具了教育功能。据方丈介绍,现有学员350人。
闭门即深山。纵是三面高楼林立,一进寺内,杂与闹便被净和静所取代了。无论是通往各处的小道,还是每座殿内,都非常洁净,逢人相见以作揖或点头示意为打招呼,仿佛高声语就会打扰了一尊尊菩萨似的。
寺靠着山,山上树林森森。这些树木估计与寺的年岁相等,一棵棵高大葱郁,从树顶探出的一条条树枝,如常年裸露在半空中的一段段钢铁般,其上经风历雨的痕迹斑斑驳驳,遒劲地向南伸出。树叶的叶绿素经长时间沉淀,颜色浓得化不开,由绿转黑了。与其说是一棵棵树,还不如说是一尊尊佛,因为它们日夜聆听着寺院的钟鼓与诵经声,即便再“木”,也是要被感化了。
院墙外面的三棵荔枝树十分养眼。按说,后山都一山的树了,院内何必再种树?况且寺既为女众部,何不多种些女性犹爱的花花草草?我猜测,也许花艳让人痴,扰人清净。也或许是福建森林覆盖率连续四十多年保持全国第一的奥秘所在,爱树的种子已播到每个角落了。
一深究,这三棵荔枝树不仅起到绿化美化作用,其来路和深意还不简单。它们是从莆田广化寺移栽过来的,福建佛学院设在广化寺,但广化寺为男众部。它们名为“迁居”,实则承载着广化寺与崇福寺之间的关系连接,意义十分特殊。
它们也不负使命,一棵棵长得蓬蓬勃勃,碧玉般透绿的树叶一片叠着一片,织成严严实实的绿幕,阳光砸在上面,仿佛就被挡了回来,“当”地碎成了条条金光,四射开来,形成耀眼的光芒。树干却是一个劲地往上蹿,似要去吻云刺天。它们俨然把他乡当故乡了,因为根深才能叶茂。只是,它们树形紧凑。方丈说,她们不懂得如何为它们修剪塑形,以致长成这个模样,少了些扩张的英武之气。我一边静静地望着它们,心中一边沉思,万物有灵,它们生长在这里,日夜与女众为伴,一定吸收了女性的矜持与端庄,自然地紧束腰肩,日子长了,便得了这修长与华茂的风姿吧。
曼殊亭是寺院的茶歇处。此“茶”已是一个广义的概念了,可点茶水、果茶、咖啡等,足见佛门也关不住时代的潮流,茶事跟随着潮流演变。“亭盖”是一棵古老的榕树,其上挂着古木名树的牌。这薄薄的一片金属牌,既是它的一面“护身符”,也是一张证明身份的名片,告诉人们它的珍稀与高寿。
“小梅正吐黄金蕊,老榕先掬碧玉心。”榕树是在乍暖还寒的初春时换叶的,新老树叶在悄无声息间完成交替,因而榕树一年四季长青。此榕的树干三人才能合抱,树干冲上两层楼高后,才炸开来,枝干随之向四处伸出。老干披新叶,愈发显出生命的不屈与兴盛,这是园林大师所要追求的至高艺术效果。哪能想到,这里的自然之手轻轻一摆,就呈现给世人了。
环树而摆的一张张茶桌,都在“亭盖”护佑中,如此“就地取材”真是天然偶成、巧夺天工。密不透风的枝叶挡住了春阳,茶客若是想沐浴春光,移步到树外,享受够了“日光浴”,再移回树下获取树荫遮蔽,如此内外交替,动静结合,又伴随着春风拂面,茶香浮动散逸,增添些许情趣与韵致。
人们习惯以百花的姹紫嫣红来宣示春回大地,可惜花无百日红。而崇福寺一树树青青翠翠的叶子,以崭新的姿态传递着春的气息。这股气息无疑是凝重、旺盛、坚韧而持久的,最接近人们对“春常在”的美好愿景。
我的双足被牢牢地吸住了,目光紧紧地停留在这青青春色中,久久也不愿挪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