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平川
周末又是好天气,想去梅山看梅。
今年暮冬一直是好天气。原本打算,等到阴天时再去永泰的葛岭看梅,无奈一直是大晴天,天蓝如洗。如果晴天一直持续下去,很有可能就错过今年的梅花季了。因此这一趟必须去。
晴天也不是不能看梅,主要是怕吵闹。这几年的梅花季,人们赏梅仿佛已经不是纯粹的赏梅,愈来愈像一场场走秀。
不过话说回来,那些发髻高挽、长裙拖地的宫妆汉服女孩,确实十分养眼,身着旗袍、在梅林中围炉煮茶的文艺女人,也很有一种民国范儿。只要不吵闹,都是好风景。
最不想遇见的,是那些红妆大妈。她们大声喧哗,或者无故哈哈大笑,甚至使劲摇树,造出落花缤纷的效果,并在花下摆出各种妖娆姿态,做娇羞状。她们自己不尴尬,让其他人尴尬。遇到过一次,不想再有第二次。
永泰有8万多亩梅树,大致可分红、粉、白、绿四类,绿类居多。
葛岭小洲村、蒲边村、溪洋村、万石村一带,多为绿类中的青梅。青梅是绿萼梅中的一种,花瓣白色,萼片是醒目的绿色,花朵聚集成簇,盛放时如千山暮雪,十分壮观。南宋永泰人卢梅坡写梅花:“梅须逊雪三分白,雪却输梅一段香。”大抵写的就是他家乡的青梅。
我过去写梅花,喜欢用“一夜花发”,其实这是不正确的,或者说太过武断。青梅开花的过程是缓慢的。最初是一朵两朵,隔一天又添了几朵,未开时的花苞紫红,花开之后,萼片变为绿色,花白色。接下来每天都有花开。晨光映亮一树一树的梅豆豆,从初花到盛花,不超过一周时间,盛花的时候,倒是有“一夜花发”的即视感。
从初花至终花,差不多是15至20天。梅花尚未谢尽,原本槎枒于半空的乱枝,就萌出新芽,于是铁一样的虬枝便染了浅淡绿意。再过三五天,整座梅山也随之蓊蔚洇润起来,满绿无边。春来急切,让人心慌。
梅花虽列“岁寒三友”,实际上是一种喜温植物。此时的梅山,向阳的地方,已开出绵延的一片疏疏的白烟,隐隐约约有了欲飞之势,再过几天,大约就会进入盛花期。但大部分的梅枝上,密密的还是花骨朵儿,恰似一岭繁星。
即使这样,因为梅树多,所以阳光是香的,风是香的,繁星也是香的。山间蜂子群舞,鸟仔乱飞,在梅树林子中御香而行,泠然善也。
对我而言,盛不盛花其实并不重要。梅花如人,感觉未开最好,半开亦佳,及待全部打开,春光乍泄,也不过惊鸿一瞥,立刻就没意思了。倘若遇到没把梅花往心里看、而且大声嚷嚷的“赏花客”,那就更没意思了。
晴日鸟多,这是晴日看梅的福利。
从来未曾如此近距离观察一只白头鹎。在城里多半只闻其声、不见其身。白头鹎食性甚杂,不仅吃樟树的黑果、乌桕的白果、楝树的黄果,也吃梅枝上的花苞,此时大概就是它们一年一度的过年盛筵。梅枝看似纤细,偏偏耐得鸟仔的折腾,白头鹎一边大饱喙福,一边荡秋千,树下便有了零碎的落花。鸟生如此,何其欢乐。
羡慕这些花间雀。做不了鸿鹄,也不想做鸿鹄,只想做它们。理由很简单,就喜欢在绿水青山处,每天都可以自由自在地,与这些花花草草树树鸟鸟盘桓。极渺小的平庸静寂,才是人间最大的清福。
新开的梅花最宜折枝插瓶。阳光下的花瓣半透明,花蕊金黄,花香极正,似乎有一种仙气。路花翻作瓶花,轻花薄翼,亦可得一份梅山幽然。年年相见年年好,转觉梅花是故人。
既到梅山,云胡不折。折两枝回家,置于书房的案头做清供,也算供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