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青色
“青色,青色……这里,这里……”笑笑挥着手在呼我。我用眼来回扫动我们之间的距离,掂量着我的回应她能否听到。试着喊一嗓子,果然她听得见。
这是山林,清且静。今年说得最多的话是“匆匆”二字,来去皆匆匆。在这之前,来了趟“全闽二绝”之一的旗山,专程拍旗山之宝——国家一级保护植物桫椤。那日,我们在桫椤林附近发现了一株躲在高大杉树背后的常山,兴奋不已。恰好近期需补拍常山图,便约好果熟季节,定要再上旗山。
数着常山果熟日子,我们相约出行。熟悉的山路,熟悉的山林,却越发陌生。沿路找寻,常山不见,双蝴蝶不见,南五味子不见,台湾马瓟儿不见,小花金钱豹不见,柱果铁线莲不见,连拐角处斜逸而出的山苍子都不见。它们从我们熟悉的世界消失了。
勤快的工人,已把路两侧的“杂草”清理得一干二净。数公里,想必工作量很大。数年来,旗山公园一直未能对外开放,屡去屡被挡,人与大自然之间始终隔着一道沉重的铁栅栏。好在近几年,杂草在人类的眼皮下苟且偷安,我们得以在栅栏之外,见几朵花容,拾些许生趣。
五味杂陈。这里承载太多记忆。每至秋冬季节,我和我的伙伴们就怀念这里的野花野果,我也因之写下近10篇关于旗山秋日野果子的小文。有时,因俗事杂务不能上山,这些花草便会在我的脑海里蹦跳,逗得我满脸傻笑。它们俨然是我的山中老友,得闲便去看望。
但一切似乎都不复存在。数次想掉头另寻宝地,不甚情愿,于是在原地盘旋。“常山!”一处稍密的灌丛中发现常山踪迹,一株亦让我们惊喜。它的叶子破了数个天窗,果也被虫噬得七零八落,但仍散发着蓝宝石般的光泽。随之,粉叶轮环藤、草珊瑚、山姜、红丝线、三叶崖爬藤、千里光、棘茎楤木、小果蔷薇缤纷出场。死寂的世界瞬间复活!
野茼蒿从未如此神采,花序上每一朵管状花都焕发着红光;三基脉紫菀将花序凝成白绣球,在颓然中爆发着生机;羊角藤的橙色果在风中摇荡,划出道道美丽的抛物线。
所有的感官都被打开。眼随着藤蔓爬上树梢,也随着泉水叮咚流到岩下青苔。数米之内异香扑鼻,循着香找寻香源,猛然发现司空见惯的鹅掌藤在盛开,如梅般的小花宛若深夜的星子,垂挂在远山的碧蓝里。我们尝了草珊瑚,辛辣中带着清新,味若未熟的五味子……
临下山时,再次来到桫椤保护区,找寻曾见的那株“常山”。在最先遇到桫椤的路旁找到了它,原来是白花苦灯笼,它仍怯生生地躲在树后。“它不是草,是树!”这是认真打量后得出的结论。这么多个人,竟都看走眼。最冤的是,我们见它时,虽长吁一口气,庆幸它还在,却还嗔怪:其他的常山都蓝了,就它还绿着。
嗟叹之余,在山崖发现了迷人的日本粗叶木,此刻,正值果期。它的蓝果子丝毫不逊常山,可比肩高山上绿绒蒿之蓝,高雅中透着清澈。在不远处找到了板蓝,林下的它开得真是绚烂,轻灵的粉紫似有光辉映照,说它是冬日的林下仙子不为过。这个古代染料界的明星,在这自由生长,自由花开,回归自然的它,是野花该有的样子。而我仍沉浸在未再见常山的失落中。
兜兜转转,许多花,许多草,走着走着,便散了。不知迷失的花草是否都能重回山林,亦不知当年为之心动的花和事,若干年以后是否依然能为之心动。但我会记得这座山曾住着我的“挚友”,以及它们带给我的快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