平川
秋天暮了的时候，楼下那棵孤零零的羊蹄甲就开花了。
明明一树繁花，却给人一种畸零感。淡淡的兰花香，落寞的美人，大抵就是这样子。
福一路上的行道树，都是这种品种的羊蹄甲。粉色偏白的花，比其他羊蹄甲更狭窄、更皱曲的花瓣，一大片同时绽放，也是热闹的，有一种视觉冲击力。但楼下这孤零零的一棵，畸零也有畸零的好处，让人生怜。
福州有很多羊蹄甲。我写过宫粉羊蹄甲、红花羊蹄甲。宫粉羊蹄甲四月开花。它的花开在高处，缤纷璀璨，所以席慕蓉说它是一种很难画好的花，花开时，整棵树远看像是笼罩着一层粉色的烟雾，总觉得看不清楚，画不仔细。可是，靠近了观察，一朵一朵细致如兰花的花朵，却又完全是另一种样子，让人不知如何下手。
福州的四月天，最美的是宫粉羊蹄甲。白的似雪，粉的似樱，微风拂过，落英缤纷，尤其是植满宫粉的工业路，整条路都笼罩在大片大片粉白色花影中，连空气都弥漫着它的香气。
红花羊蹄甲开在冬末，它的花，好像没有宫粉的开得没那么高。千朵万朵压枝低的花，似乎踮个脚便能摘到。花色也只是一味地玫红，又开在岁末，即使满树繁花，也给人一种沉郁的既视感，你也可以叫它暮冬红。暮霭沉沉的岁末，邂逅满树玫红的羊蹄甲，总感觉有些东西是不一样的。什么东西不一样呢？
也许只是一种感觉，也许是因为岁末的缘故。
不敢肯定，楼下这棵孤零零的羊蹄甲是什么品种。认不出什么品种，其实也很正常。
羊蹄甲，是羊蹄甲属六百种植物的统称，乔木，灌木，或攀援藤本都有。之所以将它与羊蹄这个俗物关联起来，关键在于它的叶子。
羊蹄甲的叶，为单叶，全缘，呈圆形或者近圆形，前端有明显的凹陷，非常像羊蹄踩出来的足迹，故称羊蹄甲。但奇怪的是，就大小而言，它的叶子比羊蹄大，与牛蹄相若，甚至比牛蹄还大。更像牛蹄的羊蹄甲，为什么不叫它牛蹄甲呢？
广东人将春天开花的宫粉羊蹄甲，称为洋紫荆，暮冬的红花羊蹄甲，他们还是叫红花羊蹄甲。而独独将秋天开花的，称为羊蹄甲，并视为正宗。不知道他们有什么根据。
宫粉羊蹄甲和羊蹄甲花落之后即结果，常见花果同枝，其荚果呈扁平的带状，未熟时像刀豆，成熟后，荚果崩裂，挂在树上就像黑布条。
唯有暮冬开花的红花羊蹄甲不结果。这是因为，红花羊蹄甲，是宫粉羊蹄甲与羊蹄甲两个野生种天然杂交形成，花粉不能正常发育，只能扦插繁殖。楼下这棵孤零零开花的一棵树，不仅开着花，而且挂着满树刀豆般的荚果。应该就是广东人所认定正宗的羊蹄甲了。
福州的秋天很短，短到你意识到秋天到来的时候，它已经悄然离开。但总有一种东西，能代表秋天曾经来过。对，就是楼下这棵羊蹄甲。
它让我想到苍茫山野中，孑然独立的一棵柿树。尽管木叶脱落，身影畸零，却用它仅存的温暖色彩，告诉我们秋天曾经来过，迟暮的美人，她也曾经年轻过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