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黄文山
位于北峰的山仔水库,现在叫“北湖”,我们正是从这里上了开往大峡谷的游船。
水道曲折,船在湖面上游弋了将近一个小时。两岸是绵延不尽的竹林,掩映着湖畔的畲家村寨。点点白鹭从苇丛中惊起,分明是清人笔下的湖波鸥露图。船机声骤然停歇,幽深的大峡谷正无声地飘落在我们面前。险峻的峭崖、蓊郁的森林、葳蕤的花草和流淌的溪流,如同一幅幅水汽氤氲的画轴渐次展开。
峡中的气候,让人难以捉摸。只听到草木间传来一阵簌簌风声,容不得我们片刻踌躇,大颗大颗的雨珠就哗然而降。慌急中,我们找到一处闲置的竹寮躲雨。草木的气息夹杂着兰花的幽香,随清脆而圆润的雨声袭来,让人如痴如醉。在这原生态的大峡谷中,无论是大树还是小草都能找到自己的生存位置。在山坳和溪滩上,一丛又一丛的海芋在雨声中陶醉一般地摇晃,雨在芋叶上谱出美妙的乐声。
竹片编就的栈道紧贴着悬崖,它们自身也是峡谷的一道风景。因了这些采自峡谷的竹子,原先咫尺天涯的峭壁间无端地有了一条路。千年沉默无语的山岩,自兹有了交往,有了亲情。这竹片铺成的栈道,特别富有弹性,踩上去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,像是峡谷在细细地耳语。随着那一声声充满情意的传唤,悬岩峭壁不断变换身姿,时而孤峰入云,时而飞水陡降,愉悦着游人的耳目。
这亿万年前因地壳运动火山岩裂而形成的大峡谷,高崖深谷、逼仄险峻。三折峡谷:仙踞峡、斧劈峡、天门峡,演绎着三个惊心动魄的巨岩和激水相搏的故事。戏珠瀑如万斛雪花被巨岩轻轻一推,顿时倾泻入潭,而后跳珠溅玉,激起阵阵水雾;虎啸瀑穿石透崖而来,气势磅礴,轰然入潭,激水声如虎啸龙吟,群山为之战栗;象鼻瀑为两条瀑布奔腾而下,其势如千军万马,观之令人回肠荡气,因两瀑间露出的黑色岩石酷似象鼻而名。大小瀑布,气象万千,在大峡谷中澎湃激荡,而瀑布之下的小潭,或热情奔放,或朦胧缠绵,或静影沉璧,各尽其态。
在大峡谷,瀑布总是豪气千丈,潭则柔情万种。也许,人们注意到的只是潭对瀑布的热烈迎合和深切接纳,而没有意识到瀑布之下是潭,瀑布之上还是潭。因为这些小潭其实也是瀑布的一部分,是瀑布的另一种存在形式。潭是正在休息的瀑布,也是不断积蓄力量的瀑布。到了该出手就出手时,潭没有丝毫的犹豫。倘若没有潭的积蓄和准备,瀑布充其量不过是几绺跌水,岂有这穿岩透地之功、气吞山河之势和虎啸龙吟之声?
远远地,龙泉瀑布飞泻而下,随着隆隆的响声,水汽蒸腾而起。瀑布四围是山,下为一面深潭,而两座石崖像一道半掩半闭的山门,挡在瀑布前,让人难以尽览瀑布的雄奇和壮美,这对游人自然也是一种诱惑。平静的潭水和奔腾跳宕的瀑流,一动一静,形成强烈的反差,然而却组成一幅十分和谐的画面。
峰回路转,几乎就在一眨眼间,景色发生了根本的变化。飞水大峡谷,在经历了轰轰烈烈的一幕后,忽然沉寂下来。块块梯田拢紧一条清澈而舒缓的小溪,田园诗一般优美和恬静。如果不深入峡谷,谁也不会想到,那一道道飞泻直下、吼声如雷的瀑布原本就是这样一条美丽温和的小溪。
一座古老的廊桥横跨在溪流上,桥头的玄帝庙前门柱上有一副对联写道:“桥上青山原不老,溪中绿水本无忧”。不老的青山,阅遍人世沧桑,为什么偏要将世间的不平之声尽皆幽囚于这苍崖野水?而平静无忧的绿水又何以一入峡谷,就变得如此跳宕、愤激,嚣叫不止?抑或是约束,是阻挡,是欺凌和重压使然。在经历过大峡谷的危崖峭岩、飞瀑急滩之后,于一座静静的廊桥上读一副这样平和的对联,让人回味无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