汪云飞
这个女人就住在我家后面。透过五楼平行的窗户，便可以看到她家的阳台。好几个傍晚，她都站在阳台上梳理着她那黝黑的长发。这个女人三十几岁，修长的身材，秀气的脸庞。她的眼前放着一面镜子，一把梳子在头顶上来回地梳着。这时，夕阳映照在她的身上，留下一个倩影。在金灰色的剪影里，女人熟练地用一块纱巾将黑发束起来，而后从一旁拿起一个白色的瓶子，从中捣出一些什么，在手臂上、脸颊上涂抹起来，一会儿便随风飘来一阵面霜的馨香。
我站在窗口这么一次次看她的时候，她似乎没有注意我，或是根本没有发现我，更没有在意我在看她这么梳头。她应该是刚搬来不久的一位住户，之前好像没有见过她。彼此隔着一条小巷住着，也很少碰面。只是在傍晚的那个时刻，她似乎都很准时地出现在阳台。梳好头，涂抹好面霜之后，女人便进屋了。不一会儿，她便背着一个普通的小拎包下楼出门了。
出门的时候，左邻右舍的人们见了，眼神、表情似乎都有些异样。
有人说，这新来的女人，常常天黑之前出门，天亮才回家，不知道她去了哪里？做的是什么活？有的说，这女人每次骑一辆自行车出门时都将头发梳得溜光，身后弥漫着一阵浓浓的香味。
更为奇怪的是，除了她和两个读书的孩子，从来没有看见过她的男人。原来，她压根儿就没有男人。男人从前是开长途车的，一次车祸就走了。
一个女人，还有两个孩子，肩上的担子是够沉的。这年头长得漂亮、性格开朗的女人都惹人喜爱，若是能放开一些，找个活也不是很难。我也这么说。
这之后，我开始刻意关注起她来。可是，她似乎没有发现阳台的对面有人，有人在看着她，总是慢条斯理地，有节奏地梳着头发，可谓身无旁骛。
那天一大早，我应约来到一家社会福利院。进门看到一个人，没想到竟然是她。她朝我笑了笑：“王作家好！莫非来采访的人就是你？”
我也笑了笑：“你在这里工作？”
“是的，我每天晚上都来兼职，照顾这里的老人。”
“难道我要采访的就是你？”
“我其实并没有做什么，是领导关心我！”
“你认识我？知道我姓王，又是来采访你的？”
“我搬来不久，就发现你常常一个人在窗台凝视，又常常在用电脑打字，加上在阳台经常听到邮递员在楼下叫你王作家，然后看见你从他手里拿了杂志和报纸。”
此刻，她正在帮一个老人梳理头发。老人九十多岁，脸上长满黑斑，手臂上青筋暴突。老人说，雅霜可是个好人，她心里苦，却对我们这些老人笑。福利院十几号人谁都喜欢她、感激她！这里住着的有老志愿军、老干部、老工人，有的人大小便失禁，她几乎一夜也不能合眼，真是难为了她。”
“没什么，大娘，这是我的工作。再说，我也得了报酬，不值得宣传。”
“你不是叫娅香吗？怎么他们都叫你雅霜？”
“那是因为我喜欢涂雅霜，加上名字有些谐音，老人听岔了就叫我雅霜。你知道这些老人都是七八十年代过来的，都喜欢雅霜的味道，我就买了一些给他们涂抹。我的工作很普通，也是为了生活。”
“干什么都不重要，只要对社会有贡献就行。”我说。
“没有办法，白天要洗衣做饭，送孩子上学，还在家中加工些小饰品、小纸盒，只有晚上才能来这里工作。我爱人开的货车也是按揭的，如今还欠下一些债务，我得偿还，好在我的努力得到大家的认可。”
“快乐到处都可以寻找，只要你心里充满阳光！”
她听了抿着嘴笑了笑，那是年轻女子所特有的。
之后，我常常在窗台上见到一脸灿烂的她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