吉溪渔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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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德团

说起捕鱼,人们多会以为那是江河湖海边上渔家的事。其实,我的家乡闽清后垅,素有“小婺源”之称,更有一条“水流西”的吉溪,也让我享尽了别样的渔趣。

家乡人称水渠为“水圳”。孩提时代,到吉溪边“断圳”捕鱼,就是一种十分惬意的野外活动。断圳捕鱼,要选择一段渠宽沿深水草多的渠道,因为鱼儿喜欢在这种渠段巡游觅食。

来到渠边,小伙伴们分成两拨,一拨在渠首,一拨去渠尾,各找一处有放水口的地方。领头的一个手势,大家在放水口处扒开一个决口,并迅速堵住渠首的来水和渠尾的倒流水。这样,渠段里的无源之水便顺着决口倾泻而下。水声轰然,犹如翻江倒海,初次上阵的我们被这水势震得有点目瞪口呆,而领头的却指挥若定,大声嚷道:“守住决口,别让鱼儿乘水溜走了!”大家赶紧就近找些树枝、竹子之类,不停地拍打着决口处的水面,以迫使顺水而溜的鱼儿折转返回。

眨眼工夫,水落渠干。只听得渠沟内已传来“啪、啪、啪”的声响,小伙伴们不约而同循声从两头向中段靠拢。水越来越浅了,只见渠底水花急溅,鳞光闪动,缺水的鱼儿只得纷纷翻倒在地,束手就擒……三下五去二,我们很快结束战斗,迅速封堵决口,恢复通水。并暗自庆幸未被大人发现,抄起家什,扬长而去。

为避开大人眼光,后多选夜间断圳,除了要增加火把照明外,又偶有一得:白日里藏在渠壁缝隙中的毛蟹,误以为夜黑渠干是寻食的好时期,纷纷倾巢而出。遇到火把,反而竖起两只柱状的小眼睛驻足凝视,就等着我们把它往篓里装。特别是九十月菊黄蟹肥时节,那拳头般大小、沉甸甸的毛蟹,最吊小伙伴们的胃口。

断圳的次数多了,终于被我的母亲知道了。从母亲的谆谆告诫中,我们知道断圳会影响水稻田间用水,假如在“滴水如油”的天旱时节,那可是给大人添大麻烦了。从此,对于断圳,我们也不得不收敛几分。

“山重水复疑无路,柳暗花明又一村。”一次偶然之机,见识了梅溪里用竹帘子般的“笱筚”捕鱼的妙处,大家茅塞顿开,决定也要自制笱筚在吉溪里捕鱼。

制作笱筚首先要备足指头般粗细、规格一致的竹子。家乡有句谚语说“七柴八竹”,指的是七八月间采伐的竹木不易被虫蛀,是制作各种竹木器具备料的最佳时期。暑期正是采伐竹子的好时节,小伙伴们带着干粮,进山采伐那种准实心、首尾差不多粗细的“旱竹子”,最适合用于制作笱筚了。

编笱筚要用许多细绳子。在大人指导下,我们用麻丝掺进一半的棕皮丝,搓成耐浸且不易腐烂的细绳子;编织时,还采用那种上下左右互相交叉的编法。一领大竹帘似的笱筚终于制成了。

伙伴们扛上笱筚来到吉溪边。在一泓深水潭下游的溪濑中,用河卵石垒成上大下小、漏斗型的笱港,让溪水归集到港中由缓渐急而下。笱筚就巧妙地安在这“漏斗”的末端,像一个栅栏似的将流经笱中的溪水一一过滤一遍。这样,倘若有鱼儿顺水而下,就是“溪水放过去,鱼儿留下来”。为防止鱼在笱中急了奋力蹦走,我们还采来带浓密叶子的树枝遮于笱面上,既防晒又防逃。一切安装停妥,就等着明天来收鱼吧。

次日一大早,我们提着鱼篓直往溪边奔。大家趟到笱筚旁,缓缓地掀开树枝,不知谁口中还喊着“开宝啰!”可定睛一看,只有几条小鱼刺儿在笱中无力地扑腾着。失望中大家嘀咕:希望寄托在明天吧。

可是,连续几天依然一条大鱼也没有。经讨教老笱手,方知功亏一篑——还差那一块笱板未配上。原来在入水口处距笱面近一尺高的地方,还要安装一块宽宽的木板,让溪水成悬空状流入笱中。笱板与笱面之间形成的那个空间叫笱屉,悬空而下的水流使笱屉像个水帘洞。入笱的鱼只要扑腾几下,就会顺势蹦入笱屉,由于这“水帘洞”里还算适合鱼儿藏身,所以它也就安静地待在笱屉里。而未安装笱板时,入笱的鱼发现环境不对,就会顺着笱头的河卵石,逆流而上逃走了。唉,别说那打仗得知己知彼,就连这捕鱼也得知鱼性呢。

一番改造,立竿见影。此后,三四个指头宽甚至巴掌大的鱼儿总是“前赴后继”入笱来。笱中收鱼的趣味比起断圳来,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。以致别人看着眼红,揶揄地说,吉溪的鱼难道是你们养的不成?听了,我们益发窃喜在心。

吉溪深处有龙潭,并以其瀑白声响崖陡水深,居于数公里吉溪峡谷的溪潭碧水之首。

龙潭别处也有,但其多以尊崇与祭祀为习俗。可家乡历史上不知怎么会形成闹龙潭习俗。乡亲们说每当久旱无雨、禾苗将焦之际,只要去吉溪龙潭大闹一番,惹怒了龙王,就会降起倾盆大雨。大约龙王是想以暴雨来教训那些竟敢上门挑战的人们,可祈盼降雨的乡亲们却正中下怀,故而年年乐此不疲。看来,这深居简出的龙王还不如种地的乡亲们来得聪明呢。

所谓闹龙潭,就是在全村收集数百斤油茶渣饼(俗称“茶箍”),将其烧焦,碓碎,筛成粉末装进麻袋,浸在龙潭里搅出满溪的泡沫。鱼类吸入这带强烈刺激味的泡沫水,就昏昏沉沉地浮出水面任人捕捉了。泡沫水顺流而下,流到哪潭,哪潭的鱼类就遭殃。如此沉重的打击,难怪龙王会发怒的。不过,这看似来势汹涌的泡沫水,也不过是一阵风罢了。只要有清水注入,鱼儿就得救了,也许龙王降雨更是为拯救其鱼儿鱼孙吧。

闹龙潭都选择在夏收夏种之后的大热天里进行。客观上,这时人们经过单调而繁重的“双抢”劳作,已是身心俱疲,而闹龙潭捉鱼,算是一种积极的休息方式;另一方面,在这空气闷热得像要凝固了的酷暑中,只要进入龙潭峡谷,也就走进了一片清凉世界。所以,这时节一说要闹龙潭,大人们就摩拳擦掌,小孩子更是欢呼雀跃,就连平时还少有露脸的新婚少妇,也羞答答地跟着大婶大嫂们来到溪边,小心翼翼地卷起一点点裤管,露出一截子莲藕般的腿脚。男人们可就不同,清一色的一条裤衩,许多人还打着赤膊,鼓着一身黝黑油亮的肌肤,并说越是这样赤条条的,龙王下雨就越起劲。可是说归说,当然女人和男人总是不一样的。而一样的是人人手里都操着一种家什:最专业的当属那像网袋一样、带长竹柄的鱼捞网;其次是浅网式的虾捞网;再就是提一只土箕,打捞那奄奄一息的鱼儿也很得手;比较统一的是,大家腰间都系着一只小鱼篓。

闹龙潭的人都陆陆续续地聚集到了龙潭边上。此时,性急的壮小伙们早已趟在溪水里,拽着装“茶箍粉”的麻袋,冒着瀑布洒下的水花,凫到龙潭的水头深处,搅得满潭翻滚着白泡沫,水面上迅速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辛辣味。不到一袋烟工夫,小鱼开始受不了,纷纷往水面潭边窜,引得人群中阵阵骚动。人们或捞,或捉,或扑,弄得水花四溅,手忙脚乱,峡谷中—片欢声笑语。忘情间,身上不管是穿短的还是长的,都已经全身湿透。此时,着裤衩打赤膊的就愈发显出他得心应手的优势来。

随着泡沫的推进,下游的小鱼也开始窜动,小孩、妇女们便跟着泡沫一路闹腾着去了,有经验的小伙子则耐着性子,继续守在龙潭深处。这时,大鱼也熬不住了,开始露出宽宽的、浅青色的鱼脊,见到人影后,慌忙打个水花又勉强沉入水底。到了这份上,你只要能沉得着气,它终究还是要上来的。果然,不一会儿,实在熬不住的大鱼便歪斜着身子、半浮半沉地在水中乱窜。到了这火候,往往会在好几处同时出现大鱼,让你顾此失彼,应接不暇。当然你只能瞅准一处,眼疾手快一捞网打去,准能逮个正着。运气好的话,还能遇到如小孩子胳膊大小的淡水鳗呢。逮大鱼纵然很让人激动,但却很少有大呼小叫的,人人都屏住呼吸沉住气,再高兴也只能藏在心里头。因为“战机稍纵即逝”,随着上游清水源源而来,大鱼很快就会清醒复活而潜入深潭。

这时,在岸边树丛里觊觎多时的翠鸟、啄鱼翁,就会利用这短暂的沉寂,乘人不备,“嗖”的一声,从水中叼住一只翻着白肚皮的小鱼,心满意足地飞走了。

每逢闹龙潭,还真是经常会遇上雷阵雨的。这时捕鱼已进入白热化阶段,淋雨倒是无所谓了;只是瓢泼的雨水很快就冲淡泡沫,鱼儿得救了,人们也只得在意犹未尽中草草收兵。假如天不下雨,人们就一路顺溪而下,围潭踏濑,趟水抢滩;天黑了还要取来松明火把,穷追不舍;直到泡沫渐渐淡去,人也尽兴,篓也鱼满,这才呼儿唤母着上岸收兵。

几天过去了,依然家家飘鱼香,人人话渔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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