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林山
一叶落而知天下秋。秋天来了,稠岭似乎有点“愁”了。
稠岭是个消夏避暑的好地方。入秋了,夏消了,暑避走了,天渐渐冷了。秋心为愁,愁的是,来客慢慢少了。
山里人说,稠岭,原来叫愁岭。这里是当年茶盐古道的歇脚点,山道弯弯,曲折陡峭,当地人形容“鬼见愁”,所以称愁岭。如今,车道通了,日子好过了,不好再被称“愁岭”了,就谐音改名“稠岭”。
在稠岭,走着走着,脑海就冒出南宋福州知州辛弃疾的《丑奴儿》:“近来愁似天来大,谁解相怜。谁解相怜。又把愁来做个天。”巧得很,这愁岭,就有个天村,好像是谁借用了辛弃疾的词意。
稠岭,还真是古村落,是小村子,落在这么个不着边际的地方。
如果稠岭的这个稠,是从愁美化而来,那是人们希望生活不再愁苦,希望草木葱茏,希望人烟稠密……
人们为祈福改村名之事,天村对面的佛子山狮子峰上的佛子岩似乎感知到了。佛子山狮子峰是民间描述政和“五景、六峰、七迹、八隘、九最、十奇”中的“六峰”之一。近年来,稠岭走文旅带动之路,发展良好,如今已是著名度假区、避暑网红地。
走到村口,读村情牌介绍,说稠岭过去是筹坑隘,村名由此演化。筹坑隘是古代政和县域内设置的八大隘口之一。其他隘口是太平隘、岭腰隘、寨岭隘、榅林隘、赤溪隘、金华隘、茶筒岭。这八个隘口都设在边界山峡险要关口处,古时设有关门、关厅,驻有官兵,用来防御土匪贼盗,有“一夫当关,万夫莫开”的功效,现今只留有遗址和传说。
这么说,稠岭的稠,原来是筹码的筹。稠岭,原来是筹坑,有点意思。筹坑,顾名思义,地形应该是个坑,山坑,山的凹处。稠岭,望文生义,地形应该是道岭、山脊、山的高处,这是两个相反的地理特征。比如岭腰隘附近锦屏银矿的少亭坑,也许就是一个大矿坑,或是一个山坑。
稠岭村建在燕山上,筹坑隘是这条山脉的重要节点。据说古时在此筹建从外屯通往镇前的石岭路,取名筹岭。这个筹,又是筹备的筹。看来,要理清一个地名的前世今生,蛮让人愁的。
有资料说,稠岭是古时连接政和与福安、浦城、庆元等县茶盐通道的要冲。这条茶盐古道从福安穆阳到政和,途中要翻越鹫峰山脉,以及上牛岭、麻岭、下稠岭这三岭。稠岭坡顶有个稠岭头亭,处在岔路口。右边古道下筹坑,经外屯、下池、车潭、池坑、东山至城关,是干道,清代以前在此设隘。古道向西,经黄泥峡、九进洋、谢家山、立基洋、后宝岱、前宝岱、大风山,直至城关状元峰、飞凤山。恰如银矿脉的“银丝牵金瓜”,在这条古道上散落着一些小村子,除上述村子外,还有水坑、庙仔仑、高仑头、山头子、前山、丘畲、马仑头等一些很小的村子,有的已经消亡。
后来,关隘撤销,就有强人在此剪径、劫道。为了避开土匪抢劫,挑夫们另辟蹊径,舍近求远,走另一条岔道——经过矮门亭、庙子坪亭、招栋冈亭、王车亭、十二院客栈、闾山门、黄殿坪、黄垅坑桥、池坑铺,在池坑与经外屯的干道交汇。这条古道上几乎没有村庄,只从谢家山、立基洋两个村庄边上经过,古道距这两个村子有四五里路,因此在十二院这个地方设有客栈,尚存遗址。
稠岭至今还有茶盐古道遗存。或许,这个筹,跟采矿或采茶、运盐的搬运计数的筹签有关,如背矿工人在这里的卡口领签筹计酬什么的。
辛弃疾说“近来愁似天来大”,是在离开福州后,被劾罢官奉祠时的感叹。而在此前的1181年,他曾经就被弹劾去职、闲居带湖。那时,他对“愁”的感受更有哲理的味道。他填的词《丑奴儿·书博山道中壁》说:“少年不识愁滋味,爱上层楼。爱上层楼,为赋新词强说愁。而今识尽愁滋味,欲说还休。欲说还休,却道天凉好个秋。”
离开稠岭,倒是觉得,村子还是叫“愁岭”更好。稠岭,没有特色,缺乏个性。愁岭,一听就有历史故事,一听就是跌宕曲折,一听就是独此一家。过去,深山枯岭,没有资源,当地村民为生计发愁。如今,发愁的内容变了。愁的是夏季游客太多,接待不过来;愁的是冬天旅游项目少,没人来。
没人来,是因为没有吸引人来的资源、条件和优势。换个角度,没有资源就是一种稀缺资源,没有条件可以创造条件,没有优势可以无中生有、借题发挥、颠覆性创新。
以“愁”为支点,吸引各地来客,作为旅者、闲客和发呆者,到愁岭来,感受“愁滋味”,乃至于“强说愁”,都是不错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