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欧阳明
刘闷墩儿二十八岁那年,经人介绍,认识了三秀。
三秀是西街居民,父母是摆摊的。她对读书没兴趣,初中毕业就辍学了,成天不是待在家里,就是在街上漫无目的瞎逛。三秀没啥本事,却心比天高,一心想嫁个有钱人,但直等到快三十岁,依然未能如愿。三秀看不上刘闷墩儿。介绍人劝她说,他好歹是个中专生,有正式工作,收入也稳定,嫁给他,你一点都不吃亏。三秀犹豫了很久,最终同意了。
婚后第二年,三秀生了个女儿,叫水香。
三秀不会做家务,买菜煮饭洗衣的活儿就落到了刘闷墩身上。每天早晨,吃过早饭,他便去菜市,然后提着一口袋菜到单位,下了班,就急急忙忙回家。天天如此。
三秀突然消失,是水香十三岁那年夏天。
那天早晨,刘闷墩儿同往日一样,买菜上班。中午回家时,却只见水香不见三秀。以为她上街去了,就煮好饭等,直等到下午上班了,也不见回来。下午下班回家,还是不见人,煮好饭又等,等到深夜,还是没回来。以为去了娘家,便骑车去看,说根本就没去过。
刘闷墩儿担心三秀出啥事,四处打听。找了很多人,才从她一个朋友处得知,她和西街一个开皮具店的男人跑了。那男人是外省的,二人去了什么地方,没人知道。
这事太丢人了,刘闷墩儿只能把它闷在心里。水香问他,妈妈呢?他说外省打工去了。
纸最终包不住火。同事们很同情刘闷墩儿,骂三秀不是个东西。不知为啥,他听了居然劝大家别骂,说,水往低处流,人往高处走,可以理解,要怪,就怪我没能耐给她找个事做。
有好心人觉得他当爹又当娘,太可怜,想给他介绍个女人。他立马拒绝,说女儿还小,怕影响她学习。
几年后,水香考上了大学。这时,又有人给刘闷墩儿介绍对象。他开始不同意,说和三秀还没离婚。介绍人说,没关系,等这边说定了,再去离也来得及。又问,万一她不离呢?回答说,这种情况,不离就起诉,法院肯定支持!
女方叫惠兰,也是四十多岁,前几年男人因病走了,有个儿子,已成家。交往了一段时间后,双方都很满意。刘闷墩儿便想找三秀把婚离了,却不知道怎么和她联系。正一筹莫展时,三秀突然找了过来。
那天,刘闷墩儿正在家里看电视,突然接到三秀打来的电话。三秀说她病了,正住院,已欠医院费用八千多,让他看在她是水香妈的份上,帮一把。
刘闷墩儿说,凭啥呀?找你那个男人去啊!
找他有用我就不找你了。我跟他来到这边两年后,才发现他有老婆儿女。一气之下,便和他断绝了来往。我本想回来,又觉得没脸见你和水香,便留在这边打工,心想,过一天算一天吧,没想到突然得了这么个大病。医院说再不交钱,就断药,如果你也不帮,我就只有等死了。三秀边说边哭。
刘闷墩儿挂了电话,在沙发上呆了很久。
一夜无眠。
第二天,刘闷墩儿便请了假去外省。医生说,三秀的病,住院已没必要,不如回去边吃药边疗养。
几天后,刘闷墩儿便把三秀接了回来。每当有太阳的时候,他便用轮椅推着她在宿舍楼下的院坝里走来走去。出院时,医生曾告诉过他,三秀的病,除了吃药,还要多晒太阳。
看三秀这样子,刘闷墩儿自然不忍心提离婚的事,便找介绍的人帮忙,替他去给惠兰说声对不起。
同事们不理解刘闷墩儿的行为,说,这种女人,你为啥还要收留她?他说,一日夫妻百日恩,我不管就没人管了,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吧。
春去秋来,年复一年,刘闷墩儿依然推着三秀在院坝里晒太阳。
前年,市里开展感动全市人物的网上评选活动,单位领导觉得刘闷墩儿做事虽然有些难以理解,但他以德报怨的举动,确实难能可贵,就推荐了他。不料网民们看了他的事迹后,竟骂声一片,都说他是个窝囊废,把男人的脸都丢尽了,也不给他投票。
刘闷墩儿不上网,也根本不关心这些,有太阳的时候,照样推着三秀在楼下走来走去。
上大学时就知道真相的水香,一直不肯原谅三秀,对爸的行为也很不理解。刘闷墩儿劝她说,别恨你妈,毕竟她生了你,这辈子,她也苦,想得到的都没得到。知道吗?我把她从医院接回来,不仅仅是可怜她,也是为了你有一个完整的家。
水香闻言,心头一酸,含泪叫了刘闷墩儿一句:爸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