亦舟
外婆家的屋前，栽着一棵茂盛的苦楝树。小时候，我常凭着那棵树找到外婆的家。每年苦楝树上挂满青翠的果实时，正是花生收成的季节，也是我最喜欢去外婆家的时候。在外婆家里，即可帮些农活，嘴馋的我还可以多吃些花生与农家美食。
那时，外婆家东面的田地上，种着一大片花生与地瓜。傍晚，我跟着外公去拔花生。夕阳下山，远眺外婆家的苦楝树上炊烟袅绕。自留地上的花生拔完后，堆放在板车上，外公在前面拉，我在后面推。回家路上，晚风吹拂，路边树叶摆动，发出“沙沙”的声音，伴随着树上蝉鸣声，煞是动听。
夜幕降临，外婆在门前的苦楝树下摆上小木桌，端上用车前草、六角英等熬好的凉茶，还有刚煮好的香喷喷的花生。我们边品尝，边闲聊纳凉。我透过斑驳的苦楝树叶，望着天空的点点繁星问外婆：“阿嬷，为什么天上会有那么多星星呀？”外婆说：“善良的人死了以后就会去天堂，变成天使。那闪闪的星光就是天使的眼睛，他们在那里保佑着人间。”
夜深了，万籁俱寂。我们躺在苦楝树下的竹椅上憩息。外婆一边轻摇大蒲扇，一边给我讲“田螺姑娘”“剪月华”等民间故事，我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。
次日清晨，我要回家了，外婆给我挎上一大包花生，并把我的口袋装满熟花生。那时的我并不晓得，外婆的家境并不好，他们少量自留地上收成的花生并不多，却特地多给了我们家；而剩下的部分，既要加工成日常的食用花生油，还要留些作为来年的花生种子。
外婆是和蔼可亲的，有时候也是很严厉的。早年，在外婆家附近的田野上，流淌着一条淡水湖。湖水清澈见底，盛产蚌蚬、草虾等。有次，我跟外公到淡水湖捕虾，天气炎热，我把外婆“不要去湖里游泳”的叮嘱抛至脑后，凭着自己从小在海边泡水的胆量，趁外公不注意时偷偷跳到湖里游泳。外婆得知此事后，狠狠地教育了我一顿。
上中学时，在外婆家附近的学校寄宿，周末回家经常顺路去看望外婆。每当走到外婆家的村口，远远就能看到苦楝树下外婆忙碌的身影。原来，她早早就煮好我爱吃的饭菜，在树下等我。
那年临近高考，周末很少回家。有次，外婆特地煮好饭菜，让舅舅的小孩送到学校给我。我心里非常感动，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，眼泪禁不住涌了出来……遗憾的是，在我工作后的不久，出差外省期间，外婆突然去世了。那天晚上，我很难过，爬到楼顶，对着家乡的方向痛哭。夜晚的风，像外婆那双长满老茧的温柔大手，抚慰着我的脸颊，拭去我的泪水。我抬头仰望那黑暗的夜空，寻找那颗属于外婆的星星。我相信，外婆一定在远方注视着我。
前些日子回老家，途经外婆家乡时，发现屋前那棵苦楝翠绿依旧。睹物思人，泪眼模糊。我仿佛又看到苦楝树下那个发髻插花、步履蹒跚的外婆对我微笑……
